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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2月29日：通天塔(一)
正文:
时间仿佛被那声枪响和紧随其后的闷爆捏碎了。
Zaro的惨叫被扼杀在喉咙深处，变成一种撕裂般的抽气声。他重重倒地，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狙击手！找掩护！”Ironhelm的嘶吼打破了凝固的时间。他试图用双手抓住Zaro的腿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可当他真正触摸到Zaro的腿时，他才发现Zaro的左腿早已变成了一滩肉渣，汩汩地涌出混合着气泡和碎肉的暗红液体……
Ironhelm不由得颤栗了一下。他知道Zaro现在还活着，他知道Zaro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腿是如何在一瞬间被炸成肉沫的撕裂感。
“不行……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Ironhelm看了看表，离戒严正式开始只有不到12个小时了。他们不能再这里被拖延太久，“怎么办…怎么办…死脑快想啊……”地下管道内黑暗而压抑感和同伴倒地所带来的恐惧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每一次跳动的声音似乎都被他的胸腔无限扩大，但最终又溺死在管道的黑暗之中……
Laphir知道她也应该做点什么，这时，她想起她还有三枚电磁震撼弹。她一句话没说，她猛地向侧前方扑出，同时手腕一甩。一枚电磁震撼弹被她掷向子弹来袭的大致方向——那一片扭曲的金属阴影，Rex的潜藏处。
“滋啦——！”
一阵极度刺耳的高频嘶鸣和骤然爆发的蓝白色炫光，如同在这狭小空间内制造了一场微型的太阳风暴。主干电弧所过之处，在锈蚀的钢铁表面烧灼出蜿蜒焦黑的纹路，发出刺目的白光。无数更细的电弧分支则从主干上迸溅开来，或舔舐着管道的穹顶，或向下钻入地面的积水。刹那间，整段管道被照得亮如白昼，却又是一种诡异的、没有温度的白昼。每一道铆钉、每一处焊缝、每一条腐蚀的凹槽，都在这种非自然的、高频闪烁的强光下纤毫毕现，投射出疯狂跳动的、扭曲的阴影。强烈的电磁脉冲瞬间席卷了整个管道，并渗入了狙击枪的磁轨，在这一瞬间使这把枪的火控瞄准镜与电磁发射器等设备瘫痪。所有的应急指示灯疯狂闪烁而后熄灭了几秒，空气中弥漫开浓厚的臭氧焦糊味。
“卧槽！这啥！”蓝色的电弧与绽放出来的辉光干扰了Rex的视线，震撼弹的爆鸣声让感觉到耳膜像爆炸了一般，同时还让打断了他的呼吸节奏。这为Laphir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她利用这喘息之机，疾速翻滚回到Zaro身边，一把抓住他战术背心的肩带，不顾一切地将他拖向最近的一处结构支撑柱后方。借助电磁震撼弹发出的闪光，她终于清晰地看到了被子弹撕裂的肌肉狰狞的样子。Zaro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持续地冲击着她的感官，让她也不仅开始感到恐惧。
……
Rex在阴影中啧了一声。对方的反应快得超出预期，尤其是那个女人。他立刻重新屏息，试图重新瞄准，但对面三人的身影却被隐藏在了他热成像瞄准镜出现的雪花之中。
“玛德！真得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了!”他低声冷哼，控制枪口微微移动，凭借记忆和声音判断，朝着他认为有敌人的地方连开两枪。
“砰！砰！”
磁轨发出沉闷的咆哮。两颗子弹击中远处管壁，迸溅出刺眼的火花和金属碎屑。通过这微弱的光，Rex看见了对面那个女人从她的射击范围内一闪而过。
……
“坚持住，Zaro！”Laphir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命令的口吻，同时快速从大腿侧的医疗包中抽出止血凝胶和应力绷带。她的手指沾满了温热的血液，动作却仍然娴熟。她将大剂量的凝胶直接注入Zaro的伤口，随后用绷带死死缠紧，试图遏制内部爆破伤带来的大出血。
……
“冷静…冷静…”Ironhelm剧烈地喘息着，伤腿传来的疼痛加上长时间高负荷的运动几乎让他晕厥，额头上布满冷汗。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紧凑型脉冲手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黑暗笼罩的区域。“一定能找到办法带大家逃出去的……”
……
电磁脉冲的效果已经结束了，管道内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远处的应急灯因被电磁脉冲烧毁了电路而发出不断的滋滋声。
Rex并没有急于前进。他是最有耐心的掠食者，缓缓移动着位置。他的战术头盔具有多光谱扫描功能，虽然残留电磁干扰降低了效率，但他依然能大致捕捉到三个生命体信号：一个倒在掩体后；另一个紧密地靠在那个热源旁边，体积较小，大概率正在实施急救；最后一个则在稍远处的另一个掩体后，体积较大，没有移动。
狩猎仍在继续——他享受着这三头猎物一步一步走向绝境并最终被他扼杀的快感。
他没有像戏剧反派那样发出嘲讽。沉默本身就是给他的猎物最强大的压力。他抬起枪口。
“砰！”
——这是最明智的策略。若一击无法终结，便转而成为一场耐心的凌迟。用精准的间歇性攻击，剥夺对手思考的空隙，枪声带来的恐惧感已成为毒素，正开始侵蚀对手的心理防线——当死亡开始读秒，没有人能保持镇定。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管壁承重柱上方的一个连接件。“铿！”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起，火星骤然迸发，混合着灼热的金属碎屑向四周炸开。其中一片边缘锐利的碎片瞬间划过Laphir的脸颊。
一丝冰冷的触感先于疼痛传来。
随即，灼热的痛楚才猛地绽放，在她颧骨上刻下一道纤细而深刻的痕迹。
“嘶啊…”Laphir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这是身体对骤然入侵的痛楚所做出的本能抵抗。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然而温热的血珠仍旧透过手指间的缝隙迅速渗出，汇聚成串，沿着她脸颊的弧线滑落。
一滴殷红精准地坠落在身旁Zaro的脸上，在Zaro脸色相衬下，那抹颜色显得格外刺目，如同雪地上骤然绽开的梅。
这时,Laphir才注意到Zaro的嘴唇正在颤抖。他的喉结正在滚动着，右手攥紧了Laphir的胳膊，使劲地把Laphir的身体向自己这边拉。
“他好像是想要说什么…”
Zaro的脸色在惨绿的光线下正变得苍白。Laphir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不清楚因为自己在畏惧死亡而颤抖，还是Zaro的身体抖动带动了她。
……
「大量失血」
「右大腿肌肉组织损毁」
Zaro的意识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缓缓上浮，全息目镜上充斥着外骨骼装甲发给他的警告。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皮颤抖着艰难睁开，视野里模糊的光斑缓缓凝聚，最终勾勒出Laphir近在咫尺的、染着血污与担忧的脸庞。
他终于醒过来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斥着他的大脑。
但当他试图挪动自己的身躯时，剧痛却突然从右腿猛然窜起，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感知。他的左腿中仿佛有烧红的铁水在骨骼和肌肉间流淌。右腿装甲的液压关节发出痉挛般的咔嗒声，试图按照预设程序提供支撑，却因侦测到腿部结构性创伤而陷入循环错误。
他这才知道他已经彻底动不了了。
Zaro大喘了两口气，似乎是对认清这个现实后做出了艰难的回应。
“怎么办…”Zaro自言自语道，“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Laphir亲眼看着Zaro从自己面前醒来，又见证着他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离开。她的心仿佛被揪住了。当这么一位年轻的战士意识到自己将要客死他乡的时候，他会有多难过。光是想想，Laphir就已经为Zaro感到绝望。不知不觉中，两人的眼眶就都已经被泪水润湿。不过Zaro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而Laphir的泪水则是混着她脸上的血继续滴了下来。
Zaro又长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左臂上的外骨骼控制中枢，除了「右腿部外骨骼结构损毁」以外，外骨骼装甲的防护，武器等系统均正常。辐能暂存器完好无损，辐能排散通道也没有任何异物阻塞，可以运行。
“Laphir…你听好了……”
“？”
“…Laphir，你和议长先生一定要安全回家…”
“…什么意思？”
“顺便代我向Lebra Fucast先生道别。”
"等等…！你要干什么…！"
Laphir感到Zaro原本紧紧攥着她胳膊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了。Zaro拼尽全力，用双手将自己沉重的身躯撑起。他摸索着找到左腿上外骨骼上的应力调控旋钮并将其旋至最大，这样外骨骼输出的应力就能使勉强站立。
“…你会死的！”
“那叫‘光荣’。”
Zaro猛地从掩体后探身，重型外骨骼肩部的护盾发生器瞬间激活。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场墙在他前方展开，发出低沉嗡鸣。几乎同时，他手中的维克托冲锋枪喷出火舌，赤红的弹幕向着七十米外的阴影处倾泻而去。子弹撞击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内壁上，迸溅出连绵的火星，却尽数被Rex藏身的厚重掩体挡下。跳弹在狭窄空间内危险地呼啸穿梭，唯有冲锋枪的钢铁咆哮，在管道中徒劳地回荡。
“你疯了！你这是在找死！”通讯系统传来Ironhelm的声音，“你的护盾根本抗不了多久！”
这时，一道暗红色的流光便撕裂空气——是“动能”狙击弹特有的致命轨迹。
……
子弹悍然撞上淡蓝护盾的瞬间，时间仿佛骤然凝滞。能量场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尖啸，原本稳定的扇形光幕剧烈沸腾，炸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巨大的动能并未被完全偏转，而是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隔着护盾狠狠砸在Zaro的躯干上。
他闷哼一声，外骨骼关节爆出刺眼的电火花，由于伤腿无法支撑住这巨大的冲击力，他整个人被推得向后退了半米，靴底在金属地面上擦出两道焦痕。喉头一甜，血腥味涌上口腔，被他强行咽下。那面护盾光幕在剧烈闪烁后迅速黯淡，“遭受动能伤害”的警报在他头盔内尖锐作响。
“时间足够了……议长先生。”
Zaro已确定他吸引到了敌人的注意，他丢下枪，长舒一口气。
“面！对！我！吧！！！”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背后重型武器平台的固定栓应声解锁。液压系统发出有力的嘶鸣，一支粗壮的机械臂迅速升起、展开，末端多管旋转的火神炮开始预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电动嗡鸣，由慢至快，瞬间化作一团死亡的残影。下一秒，毁灭的洪流倾泻而出。要知道，火神炮可是舰载近防炮级别的重火力。六根炮管以每分钟数千发的速率喷吐出炽热的钢铁风暴，刺目的枪口焰瞬间照亮了昏暗的管道，如同间歇性爆发的烈日。
Zaro屹立在由他自己制造的钢铁风暴中央。他已将自己化为最醒目的靶心。火神炮开火时，外骨骼的液压支架必须死死锁定地面，庞大的辐能输出让护盾发生器不堪重负，过载的蓝光在他周身疯狂闪烁——所有这些，都只为了向阴影中的那个声音呐喊：
“我在这里！”
“朝我来！”
……
“玛德这人真是疯了！”Rex只能眼睁睁地看着Laphir拖着Ironhelm从Zaro的背后跑过。
……
Zaro只是死死盯着前方，在漫天飞舞的灼热弹壳中，仿佛能穿透重重障碍，看到Laphir拖着议长消失在管道深处的背影。
护盾发生器发出的嗡鸣已扭曲成濒死的哀鸣，淡蓝色的能量场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面罩显示屏上，警告文字疯狂跳动：【辐能过载临界：92%...93%...】。他能预见到等到辐能过载的那一刻——外骨骼的护盾会骤然崩解，沉重的助力装置将彻底失去动力供应。再加上他的腿伤……
足够了……
只要他们能活下去……
…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咆哮中，几发偏离的跳弹如猛地撞上了侧上方一条不起眼的附属管道。那管道看似厚重，却在火神炮半连续的轰击下瞬间绽开数道蛛网状裂纹。
“嗤——！”
一声尖锐至极的嘶鸣骤然压过了火神炮的轰鸣！管道裂纹处猛地喷发出汹涌的白色激流。白色的低温气浪以破口为中心向四周疯狂翻涌，所过之处，金属管壁立刻凝结起厚厚的白霜，空气中的水分被瞬间冻结成细小的冰晶，噼啪作响地坠落。整个交战区域的温度骤降了数十度，仿佛瞬间坠入冰窟。
“这……这好像是冷却液因骤然泄压后汽化形成的雾状冷却剂。”Ironhelm想道。
“？，等等？这里的冷却液应该来自？”一直靠在岔道口阴影中剧烈喘息的Ironhelm，浑浊的双眼猛地闪过一道精光。他明白了：这里是西七区地下管网总干路。通往工业区纳米熔炉的冷却液管道大概率也会途径此处，那么正在泄露冷却液的便是——
“工业区纳米熔炉的次级冷却管道！”
那庞大的、需要持续灌注冷却液进行冷却的工业系统，其旁支管线之一，居然途经此地！天！他怎么没早点意识道这一点！记忆如同地图一般在他脑海中展开，每一个阀门，每一条管道的走向都清晰无比。
“就在这附近…就在这附近！”他先四处观望了一周，随即将目光锁定在管道侧壁的一处老旧控制面板上。然后，他强忍腿骨断裂的剧痛，用未受伤的腿猛地蹬地，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向那里滑去。那面板锈迹斑斑，但关键的手动阀门轮盘依旧可见。
“议长先生…您…这是打算干什么…”
“别问。”Ironhelm龇着牙对Laphir说道。
……
七十米外，Rex透过狙击镜看到了Zaro难堪的面容。他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猎物终于到了极限。他稳稳地将十字线重新套在那一明一灭、即将崩溃的蓝色光幕中心，手指预压扳机，准备在护盾消散的瞬间给予致命一击。
就在这一刻，Ironhelm已滑到控制面板下方。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工具去进行复杂的破解。他做出了最简单粗暴的选择——抬起手中那把紧凑型脉冲手枪，对准手动阀门轮盘下方的压力传导管脆弱连接处，扣动了扳机！
“咻——噗！”
一道脉冲能量击中目标，打穿了锈蚀的金属。高压气体嘶鸣着从破口泄露而出。但这还不够！Ironhelm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用枪柄死死卡住那被打得松动的轮盘，用尽全身力气，借助身体的重量猛地向逆时针方向一扳！
“铿——嘎吱！！！”
金属轮盘在Ironhelm拼尽全力的扭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当安全阀值被强行突破的瞬间，整个管道系统仿佛都为之震颤。
“轰——”
刹那间，山崩海啸般的白色洪流从破损的管道和阀门处疯狂喷涌而出。这是温度极低的特制工业冷却液。乳白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和刺骨的寒意瞬间灌满了前方的管道主干道！Ironhelm暴露在外的皮肤瞬间感到针扎般的刺痛，随即麻木，仿佛被无数冰针贯穿。
七十米外，Rex的瞄准镜瞬间被翻涌的乳白吞噬。这位身经百战的猎杀者反应快得惊人，在寒流触及前的瞬间猛然后撤。但冷却液的蔓延速度超乎物理常识，极寒气息如影随形，他的战术面罩瞬间凝结厚厚白霜，所有传感器发出过载的哀鸣。更可怕的是液态氮急速汽化产生的粘稠雾霭，让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凝固的琥珀中挣扎。他迅速蜷缩身体，减少暴露面积，同时徒劳地试图擦拭面罩上迅速增厚的白霜。
而另一边，Zaro也被瞬间涌来地冷却液吞没。但恰好由于火神炮开火时，外骨骼的液压支架死死地锁定地面，导致Zaro并没有被寒流冲走。而Laphir则一把抓住一根承重柱，成功地躲开了这次的“洪水”。
汹涌的冷却液洪流咆哮着冲过他们所在的岔道口边缘，致命的寒雾弥漫开来，但主干道大部分的洪流都被引导向了Rex所在的方向。
“走！” Ironhelm兴高采烈地喊道。
冷却液的奔流为他们制造了火力屏障和噪音掩护。Laphir毫不犹豫，拖着已经辐能过载，几乎完全依靠意志支撑的Zaro，跟着踉跄却步伐坚定的Ironhelm，一头扎进了检修岔道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身后，只留下被乳白色寒潮暂时困住的Rex，以及他那被低温扭曲的、充满暴怒的低沉咆哮，在管道中空洞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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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0-12 09:21:04